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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鐘音遲,霜寒月色清?!玖恪拧餍 f△網】
中土皇城的夜,來得格外寂寥。
寒天下,飛雪中,一老者踽踽前行。
有那么一刻,老者的身影停佇在了一家鐵器鋪外。
透過虛掩的鋪面,不時有陣陣魚香傳出。
屋內,天翊等人圍坐在桌前,日間阿彪所釣的大魚,現已入鍋。
虎子緘默在一旁,若有出神,想來是有心事。
千鈺的目光,不時便會在天翊與虎子之間來回展動。
她有心想要些什么,可到嘴的話語,偏又落得無所可出。
阿彪端坐著,他的視線,牢牢鎖定著桌上的酒壇。
鐵牛在廚房中幫襯著阿珍,看其身影,倒也頗有章法。
不多時,鐵牛端著一大鍋魚肉迎笑而出。
四溢的香氣,彌漫著整個房間。
這里樸質無華,但卻勝在溫馨。
“當家的,你慢,別燙著自己?!?/p>
阿珍隨在鐵牛身后,手里捧著碗筷,不忘叮囑。
鐵牛笑了笑,三兩步下,已端著大鍋來到桌前。
“阿珍,快把碗筷分發下去,想來大家應該都餓了!”
鐵牛置放好大鍋,吩咐道。
阿珍應了一聲,為眾人分發了碗筷。
“白兄弟,快嘗嘗,看看嫂子手藝如何?”
阿珍笑著招呼道。
還不待天翊作何舉動,一旁的阿彪倏地便將桌上的花酒攬到了手里。
“這寒冬凜冽的,能飲一壇花酒,當真快活!”
阿彪自顧道了一句,提壇而飲。
聞言,眾人笑了笑,對于阿彪的嗜酒,早已見怪不怪。
這之后,鐵牛與阿珍也落座了下來。
無論是對于天翊、千鈺,亦或是阿彪,鐵牛一家早已將他們視為自家之人。
飯間,阿珍的招呼聲不斷。
鐵牛不善言辭,只不時地與天翊、阿彪舉壇示飲。
虎子緘默著,平日的他,頗多話語,今日不知為何,卻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阿珍與鐵牛自也感知到了虎子的異常,但卻并未出言相詢。
天翊看了看虎子,放下手中酒壇,笑道:“虎子,家里來客人了,你去將他迎進來吧!”
聞言,眾人皆朝著屋外看去,礙于門房虛掩,不得見人所蹤。
虎子怔了怔,輕了下頭,繼而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鐵牛與阿珍也欲動身,卻在天翊揮手示意下,制止了住。
千鈺微蹙著眉,這寒冬凜冽的,又是哪里來得客人?天翊又是如何察覺的?
這之種種,成疑若絲,交織在千鈺心頭。
阿彪無所動容,抱著一壇花酒,仰飲個不停。
不消片刻,虎子人已來到鋪子外。
門開的一剎,只可見冰封雪地中,站著一個枯瘦的老者。
老者站在雪里,一動不動,那一對深邃的眸子牢牢凝定著鐵牛家。
虎子愣了愣,道:“老先生,你是?”
老者目無雜色,淡淡道:“哥,冬夜寒涼,不知可能討幾杯烈酒暖暖身子?”
虎子遲疑了片刻,頭道:“老先生,里面請!”
老者示意一笑,提步入屋。
虎子一臉疑沉,給他的感覺,好似在什么地方見過這老者?!玖恪拧餍 f△網】
在虎子的帶領下,老者進入了內屋。
見得客來,阿珍與鐵牛連忙張羅,為老者加了一座。
他們不認識這老者,只當天翊許與其有所交集。
天翊看了看老者,示意其坐下。
老者頓了頓,也不言語,徑直落座了下來。
見無人開口,鐵牛尷尬笑了笑,對著老者問道:“這寒冬臘月的,老先生打何處而來?”
老者淡淡一笑,道:“老兒四海為家,居無定所,行至如今,早已將來路忘卻!”
鐵牛一愣,還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好似已詞窮。
阿珍瞅了鐵牛一眼,對著老者道:“老先生,來,喝喝我們自家釀的花酒,俺們當家的,嘴拙,講不來話?!?/p>
著,阿珍將一壇花酒推送到了老者跟前。
見狀,老者微微一愣,若有些詫異模樣。
這時,天翊道:“老先生,咱們平人喝酒,沒那么多講究?!?/p>
老者笑了笑,順勢提起身前的那一壇花酒暢飲了幾口。
下一刻,老者看向天翊,道:“在白大師面前,老朽又算得什么先生呢?”
天翊道:“老先生笑了,白某不過一描弄丹青之人,何以算得上大師?”
老者擺了擺手,道:“白大師何須過謙?”
天翊道:“我的只是事實,別無謙虛之意?!?/p>
著,天翊頓了頓,再道:“不知老先生是哪里人?來這中土皇城又是作何?”
老者覷了覷眼,道:“白大師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天翊笑了笑,道:“老先生覺得呢?”
老者沉思片刻,接著回之一笑道:“老兒本是一顛沛流離之人,而今卻做風雪夜歸人?!?/p>
天翊道:“不知老先生口中的歸,究竟指的何意?”
老者饒有深意一笑,應道:“歸者,隱也,如白大師一樣?!?/p>
天翊微微皺眉,道:“這般來,老先生是打算結束居無定所的生活了?”
老者了頭,繼而惆悵一嘆,道:“奈何老兒我孤家寡人一個,孑然一身,何以能在這中土皇城安身立命?”
言罷,老者提壇而飲。
那模樣,頗有些無奈,無奈中且還帶著苦澀。
鐵牛聞言,心下不由生出悲憐。
他看了看阿珍,好似在詢意什么。
阿珍愣了愣,自知鐵牛有意要想收留這老者。
只是讓阿珍苦郁的是,他們家的屋舍,本就不算寬敞,實在是無處安置這老者。
正因如此,阿珍在承接到鐵牛的眼意后,遲遲不予回應。
虎子頓了頓,視線輾轉,看了看那正無所他顧只一心喝酒的阿彪。
剛想開口之際,一旁的天翊突地作聲道:“老先生,你可懂得丹青之藝?”
老者搖了搖頭,道:“我不懂?!?/p>
著,他稍頓了片刻,再道:“不過老頭子還拾得了掃帚?!?/p>
天翊笑了笑,看向千鈺。
千鈺一愣,道:“老爺爺,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上我們家住吧!平日里,幫我們打掃下庭院可好?”
老者了頭,道:“老兒在此,先謝過姐了?!?/p>
著,老者對著千鈺躬了躬身。
千鈺怔了怔,整個人都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天翊道:“還不知老先生如何稱呼?”
老者道:“公子,你真要我?”
天翊頷首。
老者頓了頓,道:“行者?!?/p>
突聽得“行者”兩字,千鈺與虎子皆是一詫,兩人的腦海中,無端浮現出一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影來。
虎子直愣愣地盯著老者,道:“老先生,你可是冰湖...”
還不待虎子將話完,老者已擺手道:“兄弟,你應該認錯人了?!?/p>
虎子低了低頭,思緒百千,今日歸來后,他的情緒便作低沉無比。
他向往仙修之事,可他又舍不得眼下的生活。
行者看了看虎子,道:“兄弟,你之所期,遠,可到天涯,近,可及咫尺?!?/p>
言落,行者提起酒壇再度暢飲起來。
天翊淡然笑了笑,對于行者所言,無所回應。
虎子愣住,心緒交織,再難入口菜肴。
“爹,娘,白叔,我吃好了,先去休息了!”
簡單作別后,虎子起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千鈺張了張口,有心想要叫住虎子,卻終究沒能言出來。
鐵牛與阿珍張望了片刻,虎子的反常,來得唐突,兩人無可捉摸。
“那個,白兄弟,行者先生,來,我們喝!”
鐵牛舉起酒壇,邀酒以向。
天翊與行者皆是淡然一笑,繼而舉壇與鐵牛共飲。
阿珍頓了頓后,起身去往虎子的房間。
她不知自家孩子有何煩心事,她知道的是,身為虎子娘親的她,理應在這個時候予以開導。
......
飯后,天翊帶著千鈺還有行者,折返到了元府府邸。
風還在吹著,雪還在飄著。
回到元府后,千鈺早早便入房休息了去。
院內,天翊負手望天,看著蹁躚而落的雪花。
行者佇立在天翊身旁,也不言語,只靜靜等待著。
好些時候,天翊開口道:“此次安定下來,你還走嗎?”
行者笑了笑,道:“哪公子要走嗎?”
天翊道:“我過,這里是我的家?!?/p>
行者道:“今日以后,這里便也是我的家?!?/p>
天翊道:“你的家,不是無疆嗎?”
行者道:“這里不也是一片無疆之地嗎?”
天翊道:“以你身份,執以帚物,可覺有屈?”
行者搖了搖頭,道:“帚物平常,揮掃之下,便是平淡,這樣的生活,本就是我所期?!?/p>
天翊道:“我只有一個要求?!?/p>
行者道:“公子請?!?/p>
天翊道:“別在人前顯以修力?!?/p>
行者道:“我答應?!?/p>
天翊道:“你的房間在西面,我就不送你過去了,陳設簡陋,你得習慣?!?/p>
行者淡淡一笑,起身離去。
剛走沒兩步,他突地一頓,道:“公子,若是對面那兄弟有求于我,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天翊道:“隨你?!?/p>
行者了頭,接著再不作停,去往了天翊所指的房間。
此時,天翊依舊望著漫天飛雪。
對于行者的來歷,他無從知曉,他知道的是,后者的實力,已遠超物化之外,較之合體境的修士,都要厲害不少。
這樣的人,放在風瀾大陸上,無一不是聲名赫赫之輩。
但行者的來意,卻給人以迷蒙。
停佇了好些時候,天翊方才撤身離去。
......
翌日,朔風消歇,飄雪已止。
中土皇城,迎來了天朗氣清。
天翊剛一睜開眼來,便聞屋外傳來陣陣帚掃之聲。
起身以出,但見行者襲一身樸衣,正在清掃院內的積雪。
“公子,你起來了?!?/p>
行者對著天翊躬了躬身,接著繼續清掃了起來。
天翊笑了笑,開始搬桌置椅。
這些年來,他的生活很簡單,除了作畫,便是相伴千鈺。
見狀,行者連忙放下手中掃帚,繼而幫著天翊置放桌椅。
不多時,千鈺也從屋內走了出來。
“叔叔!行者爺爺!你們都起來了??!”
千鈺笑了笑,伸開雙臂,呼吸著清晨的新鮮空氣。
行者微怔,給他的感覺,千鈺活得極為高遠,那一份高遠中,沒有以往的苦郁疑沉。
置放了一番后,桌椅已于院落規整。
天翊如往常一般,開始習畫。
行者拾起掃帚,忙著清掃剩下的積雪。
千鈺湊在天翊身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天翊作畫。
她不懂畫,也不習畫,但她卻喜歡看著天翊作畫。
在千鈺的眼里,天翊的手,是丹青妙手,可繪世間百彩。
此時,平鋪在桌面的畫卷上,有水墨衍動,滴成匯,聚而成形。
寥寥片息,只可見畫卷之中,落映出一片寒江飛雪。
不多時,那落雪紛紛中,在添一孤舟。
緊隨著,孤舟之上,又有一漁翁顯現。
這漁翁,頭戴斗笠,身穿蓑衣,與日前冰湖上的那道人影極為相似。
一番描畫后,天翊頓筆而停。
千鈺愣了愣,轉眼看了看正在院內清掃積雪的行者。
“叔叔,你這畫卷上畫的,可是行者爺爺?”
千鈺疑惑地問道。
聞言,天翊笑了笑,不遠處的行者卻是突地一滯。
下一刻,行者提步走了過來。
當見得畫卷上景象后,他整個人若有出神,一動也不動。
恍然間,他好似入得畫中,聆聽著蕭瑟冬風,慣看著寂寥寒江。
好些時候,行者方才從出神中醒轉過來。
他看了看天翊,眸色中,繾著驚詫與愕然。
“公子...”
行者喚了聲。
還不待其有所他言,天翊已開口道:“行老,這一幅畫卷,送與你可好?”
聞言,行者突地一愣。
別人不知這畫卷中玄奇,他又豈會看之不出?
他雖看得出,但他卻參悟不出,若不然,他也不會這般驚愕失措。
遲愣半響,行者感激以言道:“行者在這里謝過公子了!”
著,行者對著天翊躬了躬身。
天翊笑了笑,接著提起筆來,于畫卷一角,落俊秀字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p>
行者愣愣地看著,久久無言,眸眼之中,飽含激色。
他之所以選擇隱歸在此,除卻為了享受平淡外,誰又沒有更高期許呢?
而今,他在天翊所贈的這一幅畫卷中,看到了方向,看到了希望。
天翊提完字后,笑望著行者,道:“行老,以后元府便勞你多加照料了?!?/p>
行者了頭,道:“公子放心,老兒定將元府打理地井井有條?!?/p>
天翊淡淡一笑,不再言應。
千鈺微微蹙眉,給她的感覺,就在適才的一剎那,天翊好似已于行者達成了某種協議。
思襯了好些時候,千鈺也難猜料出個真解來。
下一刻,千鈺朝著元府大門看了看,道:“叔叔,以往這個時候,虎子哥哥早該到了?!?/p>
著,千鈺人已朝著府外走去。
天翊沒有回應,連帶著一旁的行者也作緘默。
兩人只微微笑著,誰也沒有去破什么。
千鈺剛一來到府門,恰見一身影匆匆而至,險些便與自己撞在一起。
“鈺兒妹妹...”
虎子輕喚了一聲,人已饒過千鈺跑入元府。
“白叔,我來晚了?!?/p>
虎子尷尬笑了笑,恭立在天翊身旁,目光不時朝著行者看去。
“坐?!?/p>
天翊淡淡道了句,也不去看虎子。
聞言,虎子連忙坐于下。
“白叔,今天你教我什么?”
虎子探詢道。
“我能教你的,早在一年前便已教完,若不然,也不會讓你去販售自己的畫作?!?/p>
天翊看了看虎子,淡然道。
虎子愣了愣,道:“白叔,可我感覺,我還有很多東西都沒學會?!?/p>
天翊笑了笑,道:“你不是沒學會,你只是還沒有體悟?!?/p>
“體悟?”
虎子怔住,不明天翊所言。
天翊了頭,道:“虎子,昨日在從冰湖回來的路上,我讓你想好了再問我,眼下,你可想好?”
虎子一頓,似也未曾想到天翊的話鋒竟轉變地這么快。
遲定半許,虎子開口道:“白叔,我想好了?!?/p>
天翊道:“那你告訴白叔,你是否希望白叔是一個仙修之士?”
虎子搖了搖頭,道:“我不希望白叔是一個仙修之士?!?/p>
天翊道:“理由?!?/p>
虎子道:“一粒沙里見世界,一朵花里藏乾坤,手掌里盛住無限,一剎那便是永劫。讓歲月安然靜好,便是平淡?!?/p>
聞言,天翊突地一愣,連帶著一旁的行者也做滯頓下來。
天翊道:“虎子,這話應該是你彪叔所吧?”
虎子了頭。
天翊道:“你既能參悟出阿彪所言,那便依著那方法,去體悟畫道?!?/p>
虎子沉了沉眉,狀作思量。
有那么一刻,他突斂了臉上沉疑,興道:“白叔,我似是有些明白,什么是體悟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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