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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據說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在那座高高的塔頂上。

　　 那里的那個地方有著淡雅的藍白色，再加上點墨般的綠色，猶如一件新鮮出彩的精致瓷器，發出柔和的光輝。

　　 天空樹筆直的尖端穿破降雨的烏云，聳立的背后仿佛鑲有閃爍的金邊。

　　 那個少年站在底端遙遙無期的望著塔的彼方，那里也有一個神秘而美麗的巫女同樣遙遙無期的望著少年。

　　 而那座塔的瞭望臺上，有一個被金色的圣槍釘死的女孩兒。

　　 她的眼里洋溢著哀傷而幸福的神色，讓人心疼的眼神如同失去色澤的水晶一樣。

　　 果然眼淚快要流出來了。

　　 少年的耳邊傳來雨點噼里啪啦下墜的聲音，他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已經不可能再有這樣的事情了，那些全都沒有實現。

　　 空無一人的世界傳來了從收音機里發出來的歌聲，就像這里空無一人——

　　 「夢也會淋濕的，??！大阪季雨」

　　 2

　　 結果在到達第十五學區的時候，已經快要下午五點鐘了。

　　 這個時候天空還在下著淅瀝淅瀝的小雨，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烏云已經散開，天空的西邊露出了宛若初升的太陽。

　　 太陽還在空中，可是像是被噴出來的雨絲依然落在少年與少女撐開的傘上，這是狐貍在嫁女——太陽雨。

　　 其實這個幻想殺手的少年在下雨天與其打傘更喜歡穿雨衣，他非常喜歡雨點打在身上的感覺，撐開傘的話就感受不到了。

　　 然而他的家里只有雨傘，沒有雨衣。

　　 學園都市有著領先外界二三十年的科學技術，它所擁有的排水系統功能強度也是東京的幾倍，幾個小時的特大暴雨形成的積水毫無疑問的被強大的導水裝置排入了東京灣，和那里的海水融匯在一起。

　　 這里只剩下眾多的水洼和打在身上很舒服的絲絲細雨，少年依然感受不到。

　　 他們走在留有一片片小水洼的紅磚路上，一路走著，誰也沒有悄悄轉頭。

　　 有那么的瞬間，開始覺得那已經沒什么了，現在已經沒什么了。

　　 太陽雨下的不是很大，度過了暴雨的日賣電視臺中心又定時播放出了五點鐘兩集連播的電視劇《雨衣》，清晰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第十五學區，就和雨點在耳畔縈繞著說話那樣。

　　 第十五學區是學生最少的學區之一。

　　 「像這樣不停地播放國中小女生最喜歡的青春戀愛劇真的會有人看嗎？」——少年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

　　 或者......至少在第十五學區是沒有學生看的吧。

　　 數米寬的數字液晶顯示屏高高的安置在那棟電視大樓上，透過陽光和小雨，上面正在播放的畫面看的一清二楚。

　　 少年望了望周圍，幾乎沒有發現有哪個學生在暴雨過后會和他一樣出現在這里。

　　 「現在上條先生應該是唯一一個通過大樓上的屏幕看到那個電視劇的吧...」

　　 可是他視線稍微的偏移，茵蒂克絲也正看著那個電視大樓的屏幕走著。

　　 「吸引人的地方不同呢?！?/p>

　　 上條當麻記著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出國留學的日本女孩和中國臺灣的一個男孩在臺南的雨天戀愛的故事，男孩教女孩中文，女孩教男孩日文，美麗的愛情最后卻因異地的分別而帶上了淡淡的無奈。

　　 這個故事曾反復的以廣播劇的形式播放著，以至于那個少年有時候都會想象某一天自己也會不會收到一件紫色的雨衣。

　　 可是他們的手里只有從候車處借來的公共雨傘。

　　 “奈~當麻...會有彩虹嗎？我記著下太陽雨的時候很容易出現彩虹呢?！弊⒁饬σ呀洸辉陔娨暽系囊鸬倏私z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問著少年，眼睛里微微閃著期冀的神色。

　　 少年想了想，有些吞吐的回答：“...不會有彩虹吧，都已經這個時候了?！?/p>

　　 “唔...”女孩有些失望的嘟起小嘴，然后又把傘微微傾斜。

　　 ——「如果是早晨的話......也許會有彩虹吧？」

　　 越過很遠的距離，他深藍色的眸子里映出那座高高的skytree，在經歷了特大暴雨的撼動后，她仍然無所畏懼一樣站在那里，如同古時候猶太人憧憬的可以抵御上帝的洪水的巴別塔。

　　 少年覺得skytree相對于恩底彌翁來說更像是巴別通天塔，恩底彌翁高的直通宇宙，古時候還沒有分散開來的人們就算再團結，也不可能像今天這樣能輕而易舉的造出宇宙飛船來建造一座空想而又褻瀆上帝的塔吧？

　　 巴別塔因為上帝來到人間的緣故本身就沒有建造完成，而skytree又有固定的高度，它們真是太合適不過了。

　　 不管怎么說，那都不是可以讓食用者永生不死的黃金蘋果的名字啊。

　　 更何況，那里有著......什么呢？

　　 熟悉的光景浮出腦海，伸手又夠不到，曾經有人在那里。

　　 少年伸手合上了雨傘，被雨濕潤過帶滿水分的空氣嬌艷欲滴起來，他感覺很舒服。

　　 茵蒂克絲也同樣合上傘，把它交給了他。

　　 “對了，”上條當麻接過傘，笑著說：“這點小雨已經構不成什么威脅了吧，上條先生去空軌列車站那邊還傘?！?/p>

　　 ——不然忘了的話就有可能會被風紀委員抓到，最后落得拘留半日的下場呢。

　　 「那樣就太不幸了?！?/p>

　　 “嗯”，女孩兒答應一聲，看著男孩兒逐漸走遠，碧綠的眸子透亮的穿過了距離。

　　 3

　　 「tokyoskytree」，這是矗立在東京都墨田區的那座六百米級電波塔「東京天空樹」官方發布的名字，所以準確的說學園都市的這座「天空樹」是「二代目」。

　　 類比電視訊號發射終止后，東京需要建立一座高度達600米等級的高塔取代東京鐵塔作為數位無線電視的訊號發射站，而「東京天空樹」的信號覆蓋范圍之廣，完全囊括了位于東京西部和埼玉縣及神奈川縣交界之處的學園都市（academycity）。

　　 而后，統括理事會以「可能出現信息泄密、電波傳輸障礙和數據占有率被侵略」等十幾條論據，提出在電視臺和各種媒體機構林立的第十五學區修建一座專屬于學園都市所有的900米級自立式電波塔。

　　 通過最先進的科學技術，這座高度超越了「東京天空樹」的電波塔僅耗時三個月就舉行了竣工儀式，之后又在各大學區進行了人手一份的公開投稿，并在去年夏天正式公布了這座高塔的名字——「newskytree」——「新天空樹」。

　　 又名——「新東京晴空塔」。

　　 4

　　 少女小步走在紅磚整齊排列的人行路上，紅色的小涼鞋不安分的踩在水洼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雨絲飛舞著傾斜著被風吹過在這個夏天的午后，留在她銀白如素雪的及腰長發之間，像是早晨停在荷葉上最清涼透徹的露珠。

　　 她漂亮的眸子，碧綠的像是被不列顛的匠人雕刻了多年的翡翠石，閃爍的光被隱匿在沾有水珠的發梢。

　　 清澈的陽光透過梧桐葉子從西邊降下，形成的樹影和以前那樣的斑駁搖曳，但是卻不孤獨。

　　 太陽也有太陽的朋友，月亮也有月亮的朋友，少女也有少女的朋友。

　　 少年那個時候絕對忘不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但是仔細去聞的話卻只能聞到雨的味道。

　　 雨是什么味道的呢？他回答不上來。

　　 「咕咕」

　　 有兩只鴿子在少女的身邊飛過，她高興地抬頭去看，風將她的銀發吹起來，飄舞的很好看。

　　 少女看到那兩只鴿子纏繞著天空樹不停地飛舞，宛如那里真的有一棵擎天大樹一樣，而兩只小鴿子的家就在那邊的枝杈間。她想會不會世界樹也是那么的高呢？在它的上面真的會有九個王國嗎？

　　 鴿子們環繞天空樹飛著，在翅膀的羽毛掩藏之下，七彩的顏色在飄揚雨絲的云層間顯現出來，光與云的幻象，夢幻的像是阿瓦隆精靈國度的倒影。

　　 她伸出雙手，害怕擁抱之后會變成破碎，停頓之后還是伸出了雙手。

　　 少女開心的笑著轉回身，對跟在身后幾米遠的少年招手，仿佛是在眺望遠方的朋友。

　　 “唔當麻你看！真的有彩虹了！當麻你看！好漂亮唔！”

　　 茵蒂克絲的手遙指著天空樹背后的七道色彩，笑的讓人移不開眼。

　　 “嗯，的確很漂亮?！?/p>

　　 少年也仰望天空，在視線轉回到少女因興奮而發紅的臉頰時，微笑著擺擺手，緊走幾步到了女孩兒的身邊。

　　 “現在還在下著小雨呀，是彩色的雨喔！”

　　 聽著少女的話，少年再度抬起頭看向天空樹，原來雨真的是彩虹色的。

　　 那麼雨的味道，是不是就是太陽的味道？

　　 “很漂亮啊，果然來這里是來對了呢?！?/p>

　　 少年撓著刺猬頭，看著那個看著彩虹的女孩。

　　 他禁不住就像是曾經那個收到過紫色雨衣的臺南男孩兒那樣懷疑，漂亮的是天上彩虹色的太陽雨，還是眼前站在他身邊的少女。

　　 「一個人生活下去這種事，我做不到

　　 哭著央求著，滲著彩虹，彩虹的色彩

　　 北新地有太多回憶，落雨的樣子

　　 夢也淋濕的，??！大阪季雨

　　 并不止一個兩個的舊傷

　　 傳言中的街樹的堂島，堂島麻雀

　　 如果這樣的我也可以，我就把一切都給你

　　 請擁抱我吧，??！大阪季雨

　　 幸福，或者現在是，不幸福

　　 你醉在，曽根崎，曽根崎一帶

　　 都是沒有盡全力的我不好，請讓那個人——

　　 雨呀，讓那個人回來

　　 ??！大阪季雨」

　　 耳邊飄蕩的不止雨的聲音和遠處的地下鐵鈴鈴鳴笛的聲音，還有那首美空云雀的大阪季雨。

　　 和少年印象中美空云雀的聲音有一些不同，他透過彩色的小雨看到遠處巨大的屏幕上閃動的人影。

　　 原來是《雨衣》里伊藤夏帆飾演的板倉雨子唱起了歌，就在那個臺南的男孩面前。

　　 少年買了兩張天空樹最高瞭望臺的入場票，帶著少女進入了全自動數碼電梯。

　　 在電梯上升的時候，女孩兒天真的問男孩兒：“當麻當麻~，我們是要去彩虹那里嗎？”

　　 少年頓時不知如何回答，有些敷衍的笑著點了點頭。

　　 「雨呀，讓那個人回來，??！大阪季雨」

　　 5

　　 在海拔八百五十米高的瞭望臺，真的是世界上最暖和的地方嗎？

　　 新天空樹還是沒能突破云層，站在塔上的少年和少女，感受著雨絲打在身上的感覺，可雨實在是太小了。

　　 這個時候少年才明白，就算能有人送他一件紫紅色的雨衣，他也感受不到雨的印記。

　　 所以雨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他還是不知道。

　　 “真是個好地方啊?！?/p>

　　 在這里，學園都市整個被容入眼中，隔著遙遠的彼方，可以看見那片地平線。

　　 少年心想，這也是一整個世界啊。

　　 說起來上條當麻也是第一次來這里，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到底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來看這座「學園都市」的。

　　 這里有正在享受暑假的學生們，也有時刻為保護學生而努力的警備員們，還有隱藏在某個角落里神裂火織那樣的魔法師，也有不為人知的一片陰影......這就是他們所生活的世界。

　　 身旁的茵蒂克絲禁不住伸出了雙手，就和那個時候擁抱彩虹一樣。

　　 她擁抱的世界就是那麼大，他們的世界就只是那麼大。

　　 少年曾經夢見過自己到過一片海域，海面上對立著兩個女孩兒，一個宛如天使，就和曾經夢里的那個長翅膀的女孩兒一樣；另一個宛如巫女，就和曾經見過的那個只眼的女孩兒一樣。

　　 他說不出來的驚訝，但又說不出來的平靜，那樣的場景，就像是見過多少次習慣了一樣。

　　 如果記憶有味道，少年想，即使稀釋了她的模樣，有關夢境與水域的這份記憶卻依舊和今天的這場雨的味道一樣。

　　 那是由雨幕所構成的水域。

　　 所以——

　　 “茵蒂克絲......？”

　　 那個時候，被釘在這里悲哀而絕望的眷戀著什么的天使，還有看著少年微笑的巫女，熟悉的味道引得他再次回憶起那個時候的天空樹，就和今天一樣飄蕩著雨。

　　 陰暗狂躁的暴雨和撕心裂肺的呼喊；

　　 散發著香味的太陽雨和身邊美麗的少女。

　　 這或許就是最大的不同之處了。

　　 “唔......”耳邊傳來了嗚咽的聲音，少年慌張的轉頭，那個女孩兒的眼淚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淌著。

　　 “茵、茵蒂......克斯...”

　　 “唔唔...我、我很開心呢，能夠和當麻一起走到這里很開心啊......可是......”

　　 “......”

　　 “可是啊......為什么、為什么眼淚會...會止不住的......”

　　 這個少年并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或許讓身為「永不屈服的英雄」卻無從所知的自己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歸根到底，上條當麻這個少年所做的所有就僅僅是「為了拯救三天過后不得不被神裂火織和史提爾·馬格努斯消去記憶的茵蒂克絲，為了創造出兩個人曾一起過的美好回憶」。

　　 如果此時此刻站在他身邊的不是茵蒂克絲，而是曾經那個為了救他付出珍貴回憶眼中有一顆星星的金發少女，他也會這么去做。

　　 但是，已經永遠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他已經永遠忘記那個每次見面都會對他打招呼的女孩兒了。

　　 人什么時候才能算是真正地消失了呢？死去的時候嗎？

　　 是被人遺忘的時候，當一個人忘了另一個人時，那個人的世界里就消失了一個人。

　　 一個人忘掉所有的人時，那么她的一整個世界就都消失不見了。

　　 茵蒂克絲的世界絕對不能消失的只剩下十萬三千冊魔道書。

　　 ——不想要就這么了結了，不能夠就這么算了，茵蒂克絲的事情就這樣下去絕對不行，要干點什么才可以。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認為自己絕對要拯救茵蒂克絲，哪怕身邊已經沒有小夕幫忙了，已經不知何時起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就僅僅是這樣而已嗎？

　　 不，不對。

　　 上條當麻在八百五十米高的瞭望臺上，透過彩虹看見七色的雨絲，耳邊還有那兩只小鴿子「咕咕」的叫聲，它們明明不會飛的這麼高。

　　 這個少年確定自己是喜歡著茵蒂克絲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喜歡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我好高興呢......當麻、我真的好高興......”她的聲音有些吞吐不清，眼淚還在不停的涌出，她努力使自己保持微笑的模樣，卻只能哭泣。

　　 落下來的淚珠，和雨滴一樣是彩虹的顏色。

　　 可是啊，

　　 上條當麻的喜歡能夠給多少人呢？不管是誰他都會這么做，他有自己的正義，他讓自己的正義永遠站在正確的一邊。

　　 他的世界里、他所要保護的人之中，永遠不只有茵蒂克絲一個，還有john'spen，還有小夕，還有那個長翅膀天使一樣的女孩兒。

　　 甚至他還考慮過如果那個只眼的女孩兒遇到了什么麻煩他肯定也一樣會伸出右手。

　　 所以他才不會知道，那個少女的世界就只有他最重要。

　　 茵蒂克絲的世界里就只有她的當麻最重要。

　　 她覺得當麻對她最好最好了。

　　 少女心想，這就是一整個的世界了。

　　 那是她的世界，那是她的少年。

　　 她這一年的記憶馬上就要到頭了，可是她一整年的記憶里就只是假扮成敵人的神裂跟史堤爾對她的「追殺」，然而有一天，有那么一天，自己掉到陽臺上的時候，有一個陌生的甚至是另一個世界里的少年給了她一塊過期的炒面面包，給了她短暫的微笑和無法忘懷的回憶，甚至之后為了她不惜舍棄了另一個世界的生活，一次次的為了救她僅憑一只右拳跨入魔法世界和魔法師們拼死戰斗。

　　 ——「你愿意陪我一起走到地獄的深處嗎？」

　　 那個時候名為「喜歡」的東西整個的占據了她的腦海。

　　 她覺得自己被當麻喜歡了，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寶貝。

　　 因為她被追殺的世界從遇到上條當麻這個少年時開始就發生了改變，她的世界里不再充滿恐懼和孤單，她害怕的時候當麻會來幫她把壞人統統打跑，她餓了的時候當麻會帶她去餐廳吃好吃的食物，她傷心的時候當麻也會想辦法讓她開心起來，就和今天站在天空樹頂端一樣。

　　 所以她的世界里只有當麻一個人，她的一整個世界就是上條當麻的所有世界中的一個。

　　 她開心的只能哭出來，她是當麻的寶貝。

　　 “......”

　　 少年摸著少女的頭，直到她漸漸的把眼淚擦干，然后真正的笑出聲來。

　　 這個時候太陽雨終于停了，彩虹漸漸從南往北消失的只剩一邊，太陽躲到了云朵的后面，把它燒的如火一般通紅，最終那紅色將最后的彩色掩蓋。

　　 少年的這個世界，少女覺得離他很近，越過了時間與空間的跨度，走過夢幻與現實的阻隔，卻絲毫不能影響到那樣的一份念想與迷戀。

　　 一次起初只是關乎夢境的延伸，抑或只是回憶和告別。

　　 都市被紅色的光籠罩，仿佛天空樹的葉子也是赤紅色的，天空樹有葉子嗎？

　　 上條當麻透過那巨大的高度，仿佛能看到夢境之中依稀對立的兩個女孩兒，長翅膀的少女和只眼的少女，那是另外一個世界。

　　 而對茵蒂克絲來說，這個少年成了她心中給她帶來一整個世界的少年，不論哪一個世界。

　　 于是無論怎樣，在她心里，總會有那么一個人，在某一個世界的某一天，拉起她的手對她說：

　　 ——「我美麗的茵蒂克絲公主?！?/p>

　　 她被喜歡了，他就是她最喜歡的騎士。

　　 6

　　 原來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真的就在天空樹的頂上。

　　 沒有穿雨衣的街道上，夢也會被淋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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